黎曉洗完澡出來，已經是七點四十三了。

大概還得半個小時才能吃飯。黎曉站在客廳，張望著廚房的方向。

美玲姨在邊上盯著，兩個幫傭和一個廚師，在廚房準備飯菜。黎父節儉慣了，平時家裏沒這場面。足以看得出，楚緒凡在他們那的分量。

她的頭發還沒吹，手裏拿著毛巾擦拭著。身上穿著的淺藍色睡袍，衣領處被頭發上滴下來的水給沾濕了一片。

估計還得過一會才能吃飯，她去吹幹頭發，應該就快能開飯了。

草莓拿著積木從房間裏出來，看到黎曉，走向她，聲音軟儂，“媽媽，爸爸會在外公家住多久？”

黎曉擡手將草莓馬尾辮上歪了的發卡拿下來重新固定在她的馬尾辮上，“不清楚，草莓可以去問爸爸。”

她已經對楚緒凡下了逐客令了，應該最多只會在這呆一個晚上吧。

“媽媽，如果爸爸回家了，草莓可以跟爸爸回家麽？”擔心媽媽會生氣一般，又著急解釋。

“草莓回家只是為了爸爸，草莓不會和奶奶和好理會奶奶。爸爸生病的時候，媽媽和草莓都沒在爸爸身邊，爸爸很可憐。草莓愛爸爸也愛媽媽，所以要公平，不能總陪著媽媽。”

黎曉俯身，斂著眸，眼底淡淡涼意，平視草莓，“草莓一定要跟你爸爸回家麽？”

“嗯。”草莓的小腦袋重重的點了一下。

此刻，她才覺得，原來並不是離婚了就毫無瓜葛了，草莓就是他們的藕斷絲連。

元寶出來找草莓，疑惑不解的看著她，“草莓，為什麽要回去？我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不好麽？”

“嗯，好。但是，爸爸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可伶。”草莓將手裏的積木丟塞在元寶手裏，帶著點歉意，四處去找楚緒凡。

看著草莓沒有絲毫舍不得，元寶失落的垂下雙肩，低著看著手裏的積木，“且且，這幾天我很開心。和草莓一起上學放學，還一起玩耍。去學校裏，那些同學都誤會草莓是我的女朋友，可羨慕我了。”

真是啼笑皆非。元寶可愛的小模樣，說著話，真的是萌。

黎曉忍不住，笑開，“她明明就是你的侄女，怎麽成你的女朋友了？”

“唉，就是說啊。然後我和那些小朋友解釋了，他們就買很多的糖和玩具賄賂我，讓我答應他們，讓草莓做他們的女朋友。草莓就只有一個，他們有很多個，怎麽分？”元寶搖晃著小腦袋，嘆了口氣，頗為為難。

頓了頓，元寶拉著黎曉到沙發旁，坐下，嚴肅的小臉，一副有很嚴重的事要說的模樣，緊著眉頭，又嘆息了聲，“且且，你和草莓回去後，一定要記得想我，有空就回來看看我。”

“爸爸和媽媽要離婚了，我以後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孩了。沒有人會做飯給我次了，也沒有人給我買玩具了。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每天要撿垃圾，這樣我才能有飯次。”

雖然，元寶很難過，但是她還是忍俊不禁。

黎曉看著他，“誰告訴你，他們要離婚的？”

“今天下午回家的時候，我在書房外面聽到媽媽在和爸爸道歉，還聽到媽媽說，如果爸爸不原諒她，離婚之類的話。”元寶冥想努力回憶著。

黎曉揉了揉他的發頂，盯著他漏風的門牙，“你聽錯了。你這牙齒怎麽還不長出來，有沒有去看醫生？”

果然話題一轉，元寶就被轉移了註意。

“沒有！我不要去看醫生，醫生最喜歡扒小孩的褲子紮針。我堂堂男子漢，被人扒了褲子，我以後還怎麽娶老婆？”他一板一眼的，煞有其事。

不是怕打針，是怕丟人……

黎曉笑了笑，“好不打針。你去玩吧，我回房間把頭發吹幹。”

元寶一個人拿著積木回了房間。

黎曉回了房間，只是換了身衣服，頭發沒有吹。

現在黎父應該在書房。

黎曉端了杯茶，進了書房，果然看到黎父。黎父坐在書桌前，手裏拿了一副字，細細的看著。那副字正是昨天美玲姨寫的那副字。

黎曉將茶杯放下，眸子噙著笑意，“爸，您愛喝的毛尖。美玲姨給你泡的。”

的確是美玲泡的，但是沒讓她特意端上來給黎父。

黎父將字給收好，才接過茶。

“當初我和你媽在一起的時候，一貧如洗，根本就買不起茶葉，你媽媽就到茶莊去采茶，不要工錢，就要了點茶葉。那個茶是我這輩子喝過最好喝的。”黎父回想狀，眼底帶著滿足的笑意。

黎父從來沒有在黎曉面前提過黎母，今天是第一次從他的口中提到關於黎母的過往。

黎曉斂眸，聲音清淺，“那個茶葉也是毛尖麽？”

“嗯。”

原來不是不去提，就淡忘了。黎父一直愛喝的都是毛尖，這何嘗又不是一種懷念。

她懂美玲的難過，她在和一個過世的人爭黎父的心，看不見摸不著，就算美玲姨想爭，也不知道怎麽爭。

黎曉抿了抿唇角，開合唇瓣，“爸，你和美玲姨已經陪您過了大半輩子了。”

言下之意，是提醒黎父，誰才是他要珍惜的人。

“我知道。”

“爸，美玲姨她沒做錯任何事情。是美玲姨照顧你，為你分憂，讓你有了今天這所有的一切。”她把桌子上的硯臺給收起來。

不等黎父開口，黎曉又說道：“以後有我來想著媽媽就夠了。”

“你為什麽幫她說話？你不怪她？”

她不解反問，“為什麽要怪美玲姨？”

黎父眸子哀涼，帶著悔恨，“他讓我恨了你媽半輩子，也忽略了你的成長，對你幾乎就沒有關心過。”

“是媽媽求的美玲姨，美玲姨只是想要您只愛她，不過就是作為女人自私了點。美玲姨哪裏有錯？”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自私的想要得到丈夫全部的愛而已。

對上黎父的眸子，黎曉眼底是輕松釋然，“如果曾經真的有恨，那也在美玲姨對我的好裏淡忘掉了。我只要看到元寶，就會想到她為了我，真的是但凡她能做的都做了。”

美玲姨曾經結紮凍卵，不生孩子。她把一個母親的愛和時間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這樣，元寶出生的不會這麽晚。

於美玲是個好妻子好母親，黎父心裏清楚。過去他總在慶幸，能娶到一個這樣的老婆，圓了他事業的夢，甘心在家裏做賢妻良母，照顧黎曉。

黎曉小的時候只要一生病，於美玲就整夜整夜的不合眼。她這個後媽比他這個親爸都要稱職。

後來知道了黎母的事，他滿心的愧疚。

“我知道不是她的錯。是我沒了良心，不分青紅皂白，對於你媽媽的話，我信以為真。但凡我能相信你媽媽，不離開她，她也不會病重沒人照顧。”

所以，黎父怪的是自己，沒有怪美玲姨，因為虧欠愧疚，不想面對美玲姨，不想讓自己活的太幸福。

他這是在懲罰自己。

黎母自導自演策劃的，黎曉全看在眼裏，她都記得。那時候雖然小，但黎母病重，家庭破裂，一幕幕的場景，她深刻在腦海裏，忘不了。

黎父總是會自責自己無用，讓自己的妻女連個穩定的居所都沒有。黎母掐住了黎父的愧疚，加以利用，把自己塑造成了嫌貧愛富不檢點的女人。

小的時候她不懂，明明黎母難過，為什麽還要這麽做。現在懂了，如果知道自己最愛的人在自己死後會過的很好，會了無牽掛。

她有幾次想告訴黎父，黎母騙了他，可是看著美玲姨，她還是沒說出口。

黎曉看著黎父，“爸，既然你不怪美玲姨了，就告訴她。”

吃飯的時間到了，家裏的傭人叫他們下去吃飯。

黎父面帶疲憊，重重的嘆息後，收了情緒。“下去吃飯。”

飯桌上已經擺明了飯菜，美玲姨看著桌上擺的菜位置不對，又給挑換了下，擡頭時，眼角餘光看到了黎曉，“緒凡還沒過來，是不是還沒洗好。曉曉，你去叫一下。”

“嗯。”

黎父自顧走到飯桌前，看著家裏的傭人，“把我珍藏的酒拿出來，我今天要和姑爺喝幾杯。”

美玲姨不喜歡黎父喝酒，但是為了生意應酬，黎父沒少喝得爛醉。

一般黎父在家裏是很少喝酒的，一瓶酒最少能放上一年，不開封。不是特意珍藏酒，也變成特意珍藏的了。

黎曉走遠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說話。

站在門外，聽到裏面有聲音，她知道是楚緒凡在她的房間裏，好像還在打電話。

美玲姨為楚緒凡準備了一堆的生活用品，原本擺放草莓東西的地方，都變成了他的，從拖鞋，到牙刷牙杯，現在都擺在她的房間，侵占她的地盤。

她答應的，一回來就和美玲姨和黎父坦白，他們已經離婚了。可是，她到現在還沒有說，她有些擔心，所以不知道怎麽開口。

站在門外半響，醞釀組織語言，從裏面傳來楚緒凡的聲音。“你好好照顧自己，心臟不好就不要整天胡思亂想，早點休息。”

能讓他關心訂閱的而且心臟又不好……

只可能是在和齊若涵打電話了。

等裏面沒了聲，確定他掛了電話，黎曉才敲門，“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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